原文出處【迷幻公園】官方部落格: http://blog.sina.com.tw/atom
葛斯范桑的【迷幻公園】可能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唯美的少年成長電影。導演透過他獨特的影像與聲音的結合,完美(非常完美)的表達出他個人的人生觀。從創作者的角度來看,能把自己所想的,如此精準,卻不失感性的呈現在銀幕上。我打從心底的敬佩及感謝葛斯范桑。
【九降風】導演 林書宇
向電影公司提出了要求採訪葛斯范桑的訪問,葛斯非常直爽的答應了這個採訪。只有一個條件,是希望訪問在美國西岸時間早上八點半到九點半之間進行。因此原先我們希望以媒體專訪的方式進行的訪問,來了個大轉彎,換算成台灣時間,的確是不太可能進行媒體專訪的夜半十二點,尤其記者們該是金馬獎頒獎典禮結束後,各處如火如荼舉辦的慶功宴跑攤中。
如同後來葛斯范斯桑在這篇訪問中說的,突發的狀況不見得是個壞事,端看你如何處理。於是,對於這個也不太算是意外的狀況,我們邀請了剛剛完成【九降風】的台灣新銳導演林書宇,請他以電影創作者的身分和葛斯范桑進行一次對話與交流,或許會比原先的採訪更有趣些也說不一定。
於是有了這篇越洋連線專訪。
不同於現有的報章雜誌已經提出的幾乎千篇一律的提問,林書宇以他本身細膩的對於電影所營造出的強烈的感動、及以創作者身分關於電影背後的製作情境,向葛斯范桑提出了疑問與請益。從葛斯的開頭簡略的回答,到逐漸地不時充滿笑聲的熱情,或許他也有感覺到我們的誠意以及這不只是「一般性」的媒體採訪吧。
深夜,坐在寒冷的辦公室裡。我們靜靜地坐著,聽著葛斯范桑。打從心底的湧現出莫名的感動。以下我們將於今日起以四次連載的方式完整呈現所有對話。歡迎各位網友轉載及轉寄給大家
葛斯范桑 原子映象辦公室,越洋連線採訪。12月8日凌晨12點半。
GVS葛斯范桑、TL林書宇。
GVS: 喂。
TL: 嗨,這是台灣的原子映象打來的電話,找葛斯范桑。
GVS: 嗯,我就是。
TL: 嗨,我們約好要做一個電話訪問。
GVS: 嗯。
TL: 首先讓我自我介紹。我是Tom(林書宇),事實上我不是記者,而是【迷幻公園】台灣發行商-原子映象的一位朋友,也是電影導演。
GVS: 你是杜可風的朋友嗎?
TL: 不是,我沒有遇過他。
GVS: 喔,我把你想成別人了,抱歉。
TL: 我做這個訪問首先是為了【迷幻公園】在台灣的發行宣傳,但我也是你的影迷,所以我有點緊張,如果我聽起來有點…,呃,你知道…。
GVS: 好。
TL: 第一個問題,這是我個人的好奇心,你的名字范桑是源自於?
GVS: 荷蘭。
TL: 荷蘭?嗯。下一個問題是,我很喜歡【迷幻公園】這部電影,但我沒看過小說。我想請問蓋比尼維斯(男主角)本人很接近原著小說中的亞力斯嗎?你選用蓋比是因為他很符合你對亞力斯的想像,還是因為蓋比是個吸引人的少年,而你可以從他身上再發展角色?
GVS: 嗯,在書裡的角色是沒有圖像的,可以是任何人,只是蓋比是我們認為最吸引人的一位。我對這個角色的樣貌並沒有特別的想像,他只是在書中的一個角色。
TL: 那麼,電影中的對白,尤其很多內心獨白的部份,都是在原著中的句子,或是蓋比個人有加入什麼他想法嗎?
GVS: 沒有,對話都是源自書裡。
TL: 那麼跟這些年輕演員合作,他們在演出之前有受過什麼正規訓練,或者說在電影前製階段你是如何跟這些年輕演員們工作的?
GVS: 嗯。通常我們會選我們真的喜歡的人,那些有某種天賦的人。所以並沒有什麼訓練,而是在鏡頭前可以自在的演出或是即興表演的人…。我們沒有訓練他們,而是看看他們是否可以辦的到。
TL: 可否談談你跟杜可風的合作。你的前三部電影【痞子逛沙漠】、【大象】、【超脫末日】的攝影師都是Harris Savides,但這次又選擇了與杜可風合作…。
GVS: 從【1999驚魂記】開始我就一直很想跟杜可風合作,在拍【1999驚魂記】時我們等於是在「複製」那部電影(希區考克的經典名著【驚魂記】),因為只是依據原片畫面的重新拍攝,他並不能像他平常拍電影那樣創作,因此這次有機會跟他一起創作電影。
TL: 那麼工作的方式呢?因為你在電影拍攝前並不會先分鏡,所以是在片場跟杜可風討論嗎?
GVS: 我們在(電影開拍)之前會有相當多的討論,杜可風,及這部電影的共同攝影師李曉雨,他們會自己先去做很多的準備工作,以及相當大量關於這部電影的「概念化」。之後我們會碰面討論,然後在經過電影籌備階段對於許多不同基本準則的討論後,在拍片現場我們就只是依據現場的狀況來反應。
我的意思是,那個基本觀念還是在,我們只是延伸至實際的情況。一瞬間變成是實際的電影拍攝而不是假設。所以我們並沒有,比方說,拍片工作札記之類的東西,在片場時所有東西已經在他的腦海裡了。杜可風是個相當聰明、又保有相當即興創作力的電影人。
TL:我在某些報導上看到杜可風形容你們兩位作為電影創作者,都是「為了要知道自己要什麼,需要先知道自己不要什麼。」是這樣嗎?如果是的話,知道你們不要的是什麼,會是一個很長的過程嗎?
GVS: 不會,不會很長。我的意思是,這種行為我們常有,所以…,你有跟杜可風討論到這部電影嗎?
TL: 喔,我沒有機會遇見他,這些是我從資料中讀到的。
GVS: 好。嗯,我想他的意思是,有很多東西是你知道你不想要的,因為很多時候那只是一種風潮或流行,我是指有很多的攝影方式是一種風格,在那個媒介中尋找風格,而這種風格或類型是與主題相關的,這也是某種流行,我的意思是,有許多不同的潮流,即使你可以想出某種反潮流的東西,反潮流也可能是某種潮流。因此有許多你不想要的、千篇一律的(攝影)方式,就比如那些你不會穿的衣服。
應該說,有很多衣服是你不會穿的,但有些衣服是你可能會穿的,而你不去穿只是因為所有人都在穿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嗎?你可能會穿某些衣服,但因為大家都在穿了,所以你就不穿了,而你得要有自己的主見,想出其他全新的你可能會穿的東西。
很多鏡頭就像穿戴什麼東西一樣,你設計了一個特殊的鏡位,但那可能跟某個歷史鏡頭相同,比如說是尚雷諾的、或可能很像希區考克式的鏡頭,但是再加一點點變化,或可能是吳宇森和希區考克的綜合體,所以你就會不停的在討論你喜歡這個嗎?或是不喜歡那個?有時候某些東西是你反對的…,或這有時又很像是煮
一鍋湯,你可能想要添加什麼東西,但又不希望過度加料,太多不同的材料最後讓這鍋湯變得很詭異,加入的料需要跟其他的材料取得平衡。這很有趣,但你不能…不可能每種調味料都加。
雖然在某些電影裡他們會這樣做,他們也的確試圖這樣,但就某種程度來說這並不可能,你偶爾在某些電影當中看到他們試圖加入各種不同的概念,但至少對杜可風和我來說,我們喜歡結合少數幾個因此可產生強度的概念,我們知道這樣子夠複雜了。與其只是丟出一些想法,每五分鐘又有新的想法,我們會討論出真正有價值的新概念,只需要大概六到七個,當成我們將整部電影的中心思想確立前的某種參考值,也因為只有六到七個概念,也就排除了其他百萬種不同的可能性。所以他是在說將其他百萬種可能性排除後,我們擬出了六到七個在我們電影當中的可能性。
TL:【迷幻公園】的結構是之前還是在剪接時決定的?
GVS: 你是指順序嗎?
TL: 是的。
GVS: 嗯,我在寫劇本時就是非時序性的,在剪接的時候又延續及將這個原本就是非時序性的發展再重新編排。
TL: 那麼最後的版本跟劇本中有很大的差距嗎?
GVS: 嗯,很接近,但不一樣。很多時候劇本中的某些東西,到頭來在電影中可能過於平板。剪接是關於如何保有住劇本中的東西,但並不是複製劇本。劇本其實會像書一樣,你在閱讀劇本的時候覺得非常流暢,比如說【妮可基嫚之愛的機密】,故事是以直線的方式進行,你在讀劇本的時候覺得很好,但到了電影中才會發現,線性的敘事方式少了某種懸疑性,因此你需要調整劇情順序,以創造出圍繞在角色身上的神秘感。在劇本裡這個部份可能不需要,但你在拍電影時就會知道。
TL: 嗯,我現在才開始了解這個道理…
GVS: 你…嗯,我想說有趣的是,劇本有其功用,但我認為對導演來說也可能是個大陷阱,尤其是對年輕的導演來說,因為劇本非常非常優美,你也知道劇本的美妙之處,因為你不斷的重讀,也給其他人看過,劇本已經好像是鑽石一樣。接著你按劇本拍攝完畢,陷阱就發生在試圖要完全按照劇本剪接,因為若你果真這樣做了,有時就是行不通,你知道。你得不斷重新改寫,許多時候電影不能完全按照劇本,因為現在它已經不是「劇本」而是「電影」了。
電影導演堅持要按照電影劇本的場序是個錯誤,因為他仍無法忘懷電影劇本的美,他會說服自己,而按照劇本的結構走,導致出一部原本可以更精采但還是比較平庸的電影,只因為他無法放棄劇本。某些時候你得拋開劇本直接處理電影,否則可能鑄下大錯。但我想許多好萊塢電影也會犯同樣的錯誤,尤其是如果編劇很強而又遇上新人導演,製片可能會堅持劇本的完整性,而徹底放棄我剛才所說的事情,而那可能只是因為編劇是奧斯卡金獎編劇,而新人導演啥也不是,這會壞了電影,然而正因為他們想要保住有威望的編劇的劇本,這可能正毀了那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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