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處 : http://tw.movie.yahoo.com/moviereview/d/a/090427/3/exz.html(Yahoo電影版)


在二、三月讓人眼花撩亂、欣喜若狂的奧斯卡季後,「市場」上出現了兩部高度精緻、細膩的日本電影-【橫山家之味】和【東京奏鳴曲】。若要我選,「橫山家」可以說接近完美,它談的家庭風景,有一種放諸四海皆準、甚至跨越時代的普世性,是一個可以放在縱向時間軸上反覆咀嚼、品味的陳年佳釀。「奏鳴曲」則把家庭至於一個水平的同心圓圓心裡,劇中主角是被十分當下、甚至即時、來自不同方向,由圓外向圓內凶猛進攻的社會力量和世界變遷所拉扯,幾近撕裂、崩潰。「奏鳴曲」是烈酒,一杯飲盡、無比過癮,卻可能燒光你的心肝脾肺腎。


從八零年代泡沫經濟破滅開始,被日本社會和企業界奉為圭臬的「終生雇用」、「年功序列」制度也隨之式微,「派遣」成為顯學,人變成可計算、評量、規劃、增額、、裁減的「人力」。從電影一開始,我們就看到何謂「世界是平的」。男主角香川照之服務的商社,將行政部門整個移往中國大連。外型亮麗的中國OL,口操流利日語,薪資只要日本同業三分之一,於是,整塊乳酪就這樣悄悄被「偷」走了。在東方社會,日本尤然,「工作」是男人辨識自我的座標、尊嚴、和所有一切。失去了工作的香川和在失業救濟站巧遇的中學故舊,瞬間成了沒有名字的人,不是丈夫,也不是爸爸。男人真的很命苦,這一點,山田洋次和黑澤清都明白。


但命苦的何止男人而已?看到【東京奏鳴曲】裡嫻淑持家、相夫教子的小泉今日子,乍有一種藥師丸博子從「三丁目」片廠趕過來軋戲的錯覺,她們都是臉圓圓的,笑起來很溫暖的日本女性典型。然而,時代的不同殘酷的揭露了一個事實:在社會劇烈變遷,家庭價值風雨飄搖的轉型期裡,即使不在外面拋頭露臉扛家計,但身為「家」這個壓力鍋中心的主婦,依然身心俱疲。褪去了小泉是另一個藥師丸的幻想後,其實她更像【時時刻刻】裡的茱莉安摩爾。女人,只能選擇外遇或出走,捨此別無他途。而脫下西裝、沒了頭路,只會虛張聲勢(簡直像「傘蜥蜴」一樣),維繫最後顏面的的丈夫,竟是如此不可依靠。


這時候,小孩子也沒閒著。老大跟朋友在街頭發衛生紙打工,覺悟到這根本不是條路。成長於終戰五十年後的他,對於日本與國際社會扭曲的關係無法理解。對他來說,祖父那一輩在戰爭中犯下的罪行、美日安保條約、憲法第九條,都是無法理解的過往歷史。希望以一個來自日本的世界公民的身份離開這裡,遠赴只存在於地圖上的異國,實踐自我,是他所追尋的路。而在歷歷戰火中,他也才逐漸理解,美國的正義並非唯一的正義,他要用自己的雙眼確認並思考這一切。


小兒子差點變成卡謬小說裡的「異鄉人」,直到他遇見鋼琴。為了學琴,他省下原本該繳給學校的營養午餐錢,甚至從垃圾堆裡撿來壞掉的電子琴,想像美好音符從琴鍵與指縫中流洩而出。經歷各自出走、遇險、放逐(甚至外遇)的一家人,帶著身上與心裡的斑斑創傷,狼狽回到餐桌前,拿起筷子、捧著碗,一小口一小口扒著飯,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就在電影即將失控的當口,德布西的鋼琴拯救了所有人。電影裡的家人、甄試現場的師生、螢幕前的我們,都深深的被撫慰,被感動。看完【東京奏鳴曲】,環視周圍,原來一切都比我們想像得更加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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