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處:http://tw.myblog.yahoo.com/goodfilmsworkshop/article?mid=51&prev=69&next=50(原文載於11月號《世界電影》雜誌專欄)
演而優則導的姜文,在1994年以導演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一鳴驚人,橫掃當年金馬獎;2000年【鬼子來了】再接再厲,可憐雖然囊括坎城影展評審團特別大獎,卻因為未經大陸當局審查逕自參展,不但影片被禁演,姜文連帶也被下了禁拍令。因此,等到他的第三部導演作品【太陽照常升起】問世,竟已七年之後。
不過這個等待是值得的。【太陽照常升起】不僅讓人驚訝於姜文的改變,影片獨特的風格,也是中國電影所罕見的。
電影開始於一場夢境,不知為何,鐵軌上綴滿了鮮豔的花朵。一個女人突然驚起,衝去店裡買了一雙造型如魚的鞋子,她說是夢中見到的,出來時差點沒撞上背著大算盤狂奔的小隊長,他大喊了一聲「媽!」還以為在叫誰咧,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來頗為年輕的買鞋女子(周韵)還真是小隊長(房祖明)的親娘。這開場的錯亂迷離、如夢似真,配以快速奔放的節奏,即為本片打下了既魔幻又寫實的基礎。
周韵剛買的魚鞋,旋即莫名失蹤(稍微挑個小瑕疵,魚鞋變身的彩鳥,顯然是電腦動畫合成,但不夠自然,尤其是飛行的姿態),她遍尋不著而爬上了樹,又從樹上摔下來,而變個人似的,成為別人口中的「瘋媽」,日後不僅「帶羊上樹」、「刨根挖石」,甚至宛如江湖高人、神仙下凡,往河邊草地上一蹬,一塊草坪立即與河岸分離,化為小舟載她悠遊。妙趣橫陳,匪夷所思,然而在光怪陸離之外,卻又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與「眾人皆醒獨我醉」的辯證。只有「傻兒」房祖明對「瘋媽」不離不棄,卻也因此慢慢帶出一些端倪,直指房祖名的身世,以及這個女人對某人的愛恨交織又念念不忘。
然而空間一轉,影片忽從南部小山村變成北京某高校,黃秋生在廚房彈著吉他悠悠唱著「索羅河」,在旁邊搓麵團的一排小女廚們,邊唱和邊起舞,突然電話鈴聲大作,第一個跑去接聽的女孩聽了幾句,罵聲「流氓!」就急忙跑回,打死也不肯講出電話裡說的是什麼。之後電話又響,其他女孩不慌不忙連番上陣,而反應全部如出一轍。意淫之餘,性的好奇與壓抑,卻也不言可喻。之後果然出事了,黃秋生成為放露天電影時伸出「鹹豬手」的頭號嫌犯。學校裡的風騷校醫陳沖說要幫他而去指認他,然後再強調自己是渴望被他觸摸的,但因為位置不對而作證破功;同事姜文也要他先承認再說,也是一番聽似有理的謬論。到頭來當局宣布黃秋生沒罪,他自己卻選擇走上絕路。雖然導演沒說明理由,卻更引人遐思。
無論是文明下的野蠻保守(滿篇盡是性的壓抑與扭曲),友誼中的自私與利己(黃秋生被追趕的晚上,正好撞見陳沖與姜文偷情,因此他們宣稱的幫忙,顯得頗不單純),確實與吉他聲中流洩或追求的浪漫,格格不入。綜觀這段。
最驚人是陳沖的演技,她風騷入骨的程度,彷彿每吋皮膚每個關節都蕩漾春情而入木三分,拿捏得恰到好處。而在一場令人忍俊不已的醫院告白後,緊接陳沖出場的不知名女子(另一個恐怖追求者),跟黃秋生也來上一段驚人的求愛宣言,其素樸的演法和陳沖形成極強烈的對比,進而造就顛覆的趣味。本片有諸多這類引人入勝卻也啟人疑竇的安排,不但撞擊著電影敘事的單一性,也刺激著觀眾的腦袋。
之後,姜文不知是何原因被下放學習(讓人懷疑跟黃秋生或陳沖是否有關),電影來到了第三段,地點卻是第一段的南方小村,而負責看管他的小隊長正是房祖明。這段最有趣的是兩個男性的對比,他們在這段都會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姜文的妻子、房祖明的媽媽),卻也因為同一個女人而反目成仇。姜文總是帶著一把長槍,在男孩們的簇擁下去打獵,好不威風;卻也因此讓房祖明有機會挺著自己的小弟弟,跟他的老婆暗渡陳倉。
姜文外表成熟卻在夫妻房事上有如棄械投降,房祖明年紀青澀卻取代了丈夫的位置,陽具的實與虛,男性的同盟與對立,在在形成強烈的諷刺,尤其戴起口罩客串的搖滾歌手崔健畫圖解析這段三角關係的鞭辟入裡,引人發噱。跟前兩段的魔幻相比,這段顯得稍微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