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個公共議題」，紀錄片導演吳汰任這麼告訴我們。
「作媒是個藝術」，史上最無敵的媒婆陳海倫這麼告訴我們。
吳汰任曾經透過紀錄短片《再會吧，1999》在記憶、想像與夢境中搜尋亡母身影，那種濃郁到化不開的沈重感傷氣息，不但讓短短地二十五分彷彿一整個世紀那般漫長，也因此讓影片本身有了一種揮別過往世紀的象徵性巨大格局，同時更以獨特的蒙太奇手法定義了紀錄片的多樣性與實驗潛力。
這一回，吳汰任的最新紀錄長片《尋情歷險記》出乎意料地愉悅、輕快，算是一部悲喜交雜的國民電影，探討的是這個世上最微妙難解也最容易打動人心的愛情母題。我再強調一次，創作者的切入點永遠決定了她的作品成績，《尋》片以「心橋顧問公司」總裁陳海倫作為媒介來看永恆的婚姻課題，就是非常令人耳目一新的大膽安排。
陳海倫出過好幾本書，有「世紀媒婆」的美譽，值得注意的是，若用Google搜尋她主持的「心橋顧問公司」所開設的情緒溝通管理相關講座，不難發現這間公司在網路上有著不少爭議……。篤信「人皆可夫（妻）」的陳海倫，其見解與看法有何不尋常之處？老實說，她的說法真的就是心靈成長課程最擅長宣揚的那一套。在陳海倫的眼中、口中，婚配好像就跟插花一樣，非常簡單，修修剪剪，相互適應、調節、不斷持續地自我修正，幸福才有機會「開始」，就算失敗也沒關係，可以轉化累積成為下一次再出發的能量。可惜的是，吳汰任的紀錄片並未針對陳海倫本身的人格特質與爭議性去做出更深入的研究分析與批判質疑，加上本片不但由陳海倫掛名監製與配樂，甚至還有在片中「現身說法」的會員支援幕後技術（說不定包括贊助經費），多少削弱了這部紀錄片某個層面的深度、銳利性與說服力。
幸好，以上針對陳海倫與「心橋顧問公司」身為《尋情歷險記》幕後重要推手的立場上質疑，並未影響吳汰任身為創作者的意識判斷，也未讓此片淪為一部廉價俗氣的置入性廣告。主因在於陳海倫與「心橋顧問公司」的本質與特色及爭議性，並非吳汰任以其作為《尋情歷險記》切入點的「真．正」原因。換言之，她們究竟是老鼠會婚友社還是公益婚友社從來不影響這部紀錄片的攝製過程。事實上，吳汰任只是透過陳海倫這麼一個在鏡頭中總是正向、樂觀、活力十足、直接善道、咄咄逼人卻一針見血的傳奇人物作為「引子」，或者說是一面「鏡子」，好去反射出影片中二十幾對階級身份年齡皆不盡相同的愛侶、怨偶的種種侷限與盲點，好去抽絲剝繭、歸納愛情與婚姻在所有看似不一樣的每個台灣人（或說華人社會、全人類）身上的某種難以言喻的「自我認清」。
整部電影繞了這麼大一圈，結果就是要告訴我們這麼簡單的「自我認清」四個字。而人類的脆弱無助、自私盲目、庸懦膚淺與直率可愛，就在這段屬於導演個人的觀看過程中「一．覽．無．遺」。然後，穿越了影片背後的背後之後，我們才恍然大悟《尋情歷險記》的終極目的，其實在反射「拍攝、紀錄者」吳汰任的個人情感歷史、態度信仰（如同《再會吧，1999》之於她的創作初衷）之餘，也順帶成為觀賞影片的觀眾你我的一堂「付費（電影票、DVD）」心靈療程。
《尋情歷險記》對於紀錄片形式上的某種挑釁，讓我想起了吳乙峰的《生命》；吳汰任自我解剖的「終極目的」令我想起前天才剛去戲院看的《這兒是香格里拉》；片中對於愛情與婚姻的探討，則讓我想起美國的《慾望城市電影版》及義大利的《愛情媽媽咪呀》。列舉以上幾部乍看之下不相干的紀錄、劇情電影，其實只是為了表達《尋情歷險記》帶予我的近九十分鐘豐富與美好。
且容我再一次重述我已在《這兒是香格里拉》影評中所寫過的文字。創作，是一種心理治療。無論文學、繪畫、音樂、影像、甚至評論，都是某種程度的自我治療。所以有人透過創作來報復自己對於上一段婚姻、情感對象的恨意，有人只是一心想排解寂寞，有人則是為了告解、贖罪，或者也有人純粹為了自我超越。創作，也是一種佈道。不只是佈宗教信仰的道，也可以是佈人生哲學的道，或者愛情態度、核心價值、國家認同、性別認同……。 如果說丁乃箏大費周章又過度熱情的置入性行銷，讓《這兒是香格里拉》成為一部精緻且充滿誠意卻缺乏神采的療癒系作品；相形之下，大膽挑戰紀錄片傳統定義之下的拍攝者與被拍攝者互動法則、甚至不惜「以身試影」全盤投入的吳汰任，卻以另種既不冷靜也不客觀的高度自覺，一方面進行沈重的自我治療，一方面又活潑、輕快、積極地告訴我們那些「明明我們早已知道」卻又往往因著自我盲點而悉數忽略的事。於是，這段尋情的歷險過程，不僅驚喜處處，還無比直接、真誠、而且美麗。
吳汰任的《再會吧，1999》、《囍》與《快不快樂四人行》已正式發行DVD，至於《尋情歷險記》目前已下檔，想看的觀眾快去部落格向導演真情喊話一下吧！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