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處:http://fc.ktchiu.com/ (陳樂融自選輯)


看完「想飛的鋼琴少年」(Vitus,2006)開玩笑跟朋友說:「這個電影對20歲以下的人是勵志片,對於40歲以上的人是喪志片。」

我和朋友都是老大不小了才學鋼琴,只是他兩年前拜師至今,我是今年才玩票自修。看了本片六歲天才童星法布里奇歐柏桑尼(Fabrizio Borsani)和十二歲少年鋼琴家泰歐蓋爾基(Teo Gheorghiu)的絕妙琴藝,跟朋友笑說:唉呀,我們還混什麼呢?

撇開面對天才的心虛(與妒忌?),我還是非常鼓勵大家(不管10歲或80歲)來看本片。不用靠太多特效才能勾勒「奇幻」,忘掉「夢奇地」或「納尼亞」之類的故事,「一個天才能在現實生活中快樂成功」,在我看來已經是最大的奇幻之一。

這世上天才不少,可惜真快樂的不多,快樂而能成功、致富,沒被打壓、摧殘、發展失衡或「反社會」,可以面面俱到讓自己和周遭人都幸福,就更如鳳毛麟角了。

本片當然是一篇為天才謳歌的「愛的宣言」,現年六十七歲的瑞士導演佛瑞迪.穆勒(Fredi M. Murer)把這個故事藏了二十年,現在以一種輕盈但寫實的手法娓娓道來,沒有控訴諷刺,只有濃濃的「深明世事、了然於胸」的豁達與幽默。

情節比所謂「兒童教育片」複雜稍微些,不只這個智商180的資優生有難,他一家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人生考驗(爺爺積蓄即將用罄、爸爸升遷不順、媽媽過度以他為中心的長期掌控衍生的焦慮),但也讓大人觀眾更屏息以待。

主角維特(Vitus)一開始當然不快樂,現實中的孩子或大人遠遠跟不上他的心智追求,這樣一個「巨大的小人兒」注定不容易交到朋友,甚至不討普通老師的歡心。因為,這等學生會不耐煩,若沒經過「適當」的社會化薰陶,很難不直來直往地與人碰撞、不給別人情面。而所謂「天才」,大都不太管「社會化」是啥,一如周董眼中、口中的很多人事物,都很「瞎」。

看這部片讓我想到大陸天才鋼琴家郎朗。因為我才剛在台北兩廳院廣場,有幸聽到「倫敦交響樂團」(LSO)和郎朗的戶外精彩轉播。首次目睹耳聞郎朗的琴藝與神采,他征服了我,見識到頂尖演奏家與樂器的合而為一,一如卓越賽車手的人車合一、運動員的人球合一,那麼淋漓酣暢。

不管電影「想飛的鋼琴少年」中的演員或郎朗,看他們手在琴鍵上飛舞,或強如驟風或柔如細語,一切如有神助,或者如他自稱「心隨意動」之境。

這份「游刃有餘」的背後當然有拼了命的熱情與苦功,才能創造「庖丁解牛」般的神乎其技,但更重要的還是天賦吧——對音感、節奏的絕佳辨識,以及完美的肌肉協調控制。

除了這兩點,偉大的音樂家或其他藝術家都有「成竹在胸」的「結構意象」本領,郎朗更說自己「隨時有50首以上協奏曲在口袋裡可以表演」,優秀的藝術家在下筆、作畫、雕塑、導演或彈奏前,通常早已在心中「視覺化」(visualize)成品。而平庸如我連看譜一個一個音要彈好、左右開弓彈流暢,都難如登天。

耳聾的貝多芬在寫完「命運」之後,早就「聽」完他畢生顛峰代表作,首演只是讓我們這些「聽力健全」的人,有機會聽到全曲罷了啊。

電影「想飛的鋼琴少年」(Vitus,2006)主角維特,抱怨老派音樂老師叫他「收」一點,老大不開心,回家也懶得練琴。媽媽罵,他回嘴:「要收就沒意思,不想練了。」

郎朗呢?他曾經因彈奏曲風不討中央音樂學院附小某鋼琴老師喜歡,被罵彈琴「像東北人種土豆」(郎朗來自瀋陽)、「白開水一杯」,氣到不想學習。因為老師不支持他的個性與演繹,鬧得年紀還小的天才兒童失去自信。

只是維特發脾氣的時候家人拿他沒輒,現實中的郎朗從瀋陽到北京求學,辭職舉債、背水一戰支持兒子的郎爸爸,不明白為何學校的老師要趕兒子走,還跟郎朗上演過一齣「準家暴」的驚險談判戲。

郎爸責打兒子後,逼他有三條路可選:「跳樓、吃藥自殺、回瀋陽。」毒藥還扔到面前(真有預謀啊)。而死倔的父子都不願就此灰頭土臉回老家,所以只剩前兩條死路。郎朗回憶說那時住十一層樓太高,跳樓完全不考慮,那就剩吃藥了。

看到這裡,我們真的很同情少年郎朗的境遇對不?別著急,郎朗的叛逆和自覺可沒讓自己變成「受虐兒」,他念頭一轉,回神反駁老爸:「我才不死呢,要死你去死,要死老師去死,我之前也彈得挺好的,我做錯什麼了!」好個共產黨領導下小紅衛兵的氣勢啊。

準悲劇剎那變成有點像通俗鬧劇。望子成龍的老爸也不是真想鬧命案,父子的彆扭大概也就先緩下來。最後,他因為在離校前,忽然被班上同學和另位老師鼓勵央請他表演一曲,眾人百般「勸駕」忽然讓郎朗重拾信心,一曲彈罷興致來了,回頭跟老爸說他要好好學下去、不回瀋陽了。而且決定:「算了,誰也不聽了,我走自己的路吧。」

從這段轉折,看得出天才兒童都容易有「龍困淺灘」期,能不能熬得過、轉得回,決定天才之後能否大放異彩。這除了跟環境有關,當然也跟個人意志有關。

看片中維特和郎朗彈琴與個性中的狂放,不只表現在精準駕馭快板的「力度」,還包括融會貫通一首新曲的「速度」與迫切想學習更多、挑戰更高的「進度」。這些快節奏的「亢奮飛揚」,若遇上溫吞保守的教育體制與社會環境,難免不會被打壓告誡要「按部就班」。

但天才的張揚狂放,壓得了嗎?郎朗說:「我是人來瘋,人家越捧我勁頭越足,彈起來越出色。」他是誠實的。

遇上天時地利人和,張狂的天才可以倖免於難,甚至名利雙收,一旦因緣不佳,這種狂放只會伴隨他的藝術短暫燃起火花,而後被澆薄的人海淹沒。幸運的是,天才即便成為現實中的悲劇主角,他創造過的藝術還是有可能流傳下去,成為經典,所謂「詩人不幸詩家幸」。

片中的維特,展示的不只有琴藝天才,從智識到技能全方位都是天才,編導讓他技巧地用「退後原來是向前」的奇招,成功化解了自己的困境,也神奇地幫家人解套,這是本片在歐洲教育文藝片色彩外的好萊塢懸疑娛樂成分,不說破留給大家欣賞。但畢竟只是戲劇。

郎朗名列當今世界知名度最高、最受推崇的年輕鋼琴家(還不只是跟華裔或亞裔比),一年一百多場演出,廣告代言等外務不斷,除掉自身才華,我們這時代(特別在美國)鼓勵年輕、創新、變異、勇氣、破格、偶像,當然也是大利多的溫床。

當別人一再問他是否會因名利而改變,他承認名利本就跟著成功而來,但有一天有些東西「下去了也無所謂」,因為重點是他愛彈琴,他「從小沒有想當一個有名的鋼琴家,而是要當一流的鋼琴家。」

但郎朗的價值判斷其實是:如果你夠好,你就肯定會出頭。被問到是「鋼琴家」還是「明星」這種帶點挑釁的問題時,他說:「一個成功的鋼琴家應該是萬人迷」。按此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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