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聯合報副刊/2007.03.05】版權屬原著作權人所有


1.列寧聽貝多芬
《竊聽風暴》(別人的生活),今年度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真的很特別。一夜成名的導演,東諾士馬克,是個初出茅廬的人,只有三十三歲。得獎的作品,是個啼聲初試的作品,他的第一部劇情長片。而且,他不只是導演,劇本也出自他的手。從構思到完成,整整九年。

九年前,東諾士馬克還是個慕尼黑電影學院的學生,有一天在家中發呆,聽貝多芬的《熱情奏鳴曲》,突然想到列寧當年是怎麼談這個奏鳴曲的:

沒有比《熱情奏鳴曲》更美的音樂了,驚人、超尋常的音樂!它總讓我像幼稚的孩子一樣由衷地覺得自豪
──怎麼人類可以創造出這樣奇蹟似的樂曲。

1949年一月,美國的《時代周刊》報導了莫斯科紀念列寧逝世二十五周年的情景:
〈這樣一個人〉
全共產世界(不日落國)都在紀念列寧逝世二十五周年。在莫斯科,面帶笑容的史達林和其他共黨重要人物坐在莫斯科大劇院觀禮……如往年一樣,一整天都是歌頌列寧的演講致詞,還包括一個以列寧生平為內容的廣播劇,長達一小時。廣播劇以列寧最崇拜的貝多芬《熱情奏鳴曲》作為壓軸尾聲,並配上列寧的話作為旁白:「沒有比《熱情奏鳴曲》更美的音樂了,驚人、超尋常的音樂!它總讓我像孩子一樣由衷地覺得自豪
──怎麼人類可以創造出這樣奇蹟似的樂曲。」廣播劇以最甜的聲音結束:「列寧,就是這樣一個人!」

四十五分鐘之後,美國電台也開始發音,播放美國版的列寧生平。貝多芬的《熱情奏鳴曲》也響了起來,列寧熱愛這個曲子的話,也被引用,但是,這一回是全文:
……讓我像幼稚的孩子一樣由衷地覺得自豪
──怎麼人類可以創造出這樣奇蹟似的樂曲。

但是我不能常聽這個樂曲,因為,它會影響我,使我有一種衝動,想去讚美那些活在汙穢地獄裡而仍舊能創造美的人,想去親撫他們的頭。可是這個時代,你不能去親撫人家的頭,除非你要讓你的手給咬斷。你得重擊人家的頭
──毫不留情地重擊──雖然說,理論上我們是反對任何形式的暴力的……我們的任務真的很難搞。

東諾士馬克心裡已經有一個故事:一個共產東德的祕密警察如何
監聽一個名作家的私生活。三年的時間,他藏身在維也納一個修道院裡寫劇本,但在動手寫作之前,他已經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採訪曾經做過祕密警察和線民的東德人。

「我發現,」東諾士馬克說,「祕密警察是一群把內心情感上了鎖的人。他們變成只講究原則的人,感情元素整個被排除、被封存起來。而這其實就是列寧所表現的:他害怕他的感情會壞了他對原則的追求。」

有一個退休的祕密警察邀了東諾士馬克到家中晚餐。很愉快地,這個人告訴他東德祕密警察如何以最高效率蒐集「潛在敵對勢力」的「氣味樣本」,只有一次失誤:有一個女人,被蒐集「氣味」的時候,她剛好來月經。祕密警察把帶血味的「樣本」給狗去聞,「那狗被搞胡塗了。」

講故事的前祕密警察說著說著就大笑起來。

東諾士馬克坐在一旁喝茶,心中戰慄不已:原來,「徹底的野蠻和文明,隔得那樣近。」



2.布萊希特看伽利略
列寧為了保持革命的純粹性而拋棄他最愛的《熱情奏鳴曲》,東諾士馬克就試圖用電影藝術來演繹:如果革命家真正聽了《熱情奏鳴曲》那樣的音樂,世界會不會不一樣?

地點是德國民主共和國的首都柏林,時間是「一九八四」
──這絕不是個未經細思的年分。歐威爾的黑色預言,正籠罩柏林。祕密警察魏思樂,是個奉公守法、愛黨愛國的忠貞公務員。他善於偵訊,用精準的心理手段摧殘敵人意志,取得口供。他相信,國家的安全必須依靠像他這種忠誠共產黨員的無私付出。領導交付他一個新的任務:二十四小時監聽名作家德瑞曼,找出他的「汙點」。

德瑞曼是個典型「體制內」的作家。愛國,不反黨,享有盛名,與黨的最高領導都有交情。所編的劇本演出時,總是冠蓋滿京華的待遇。文人朋友中,有憤懣的不合作者被禁止出境,他不作聲。有批判當局者被監視、被孤立、被「滅音」,他同情,但不行動。這樣被黨所愛,他也自信自己不在被國家監控的名單內。

他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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