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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部電影的製作面向而言,魏德聖拍攝《賽德克.巴萊》的整個過程應該夠得上是一部教科書。讓台灣新一代的電影導演看見求難的執念和實踐,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事。這要從邱若龍談起。

大約從26年以前開始,漫畫家邱若龍花了將近6年的時間,畫出一部反映日本在台灣殖民統治歷史的《霧社事件》。這部漫畫初發表於《幼獅少年》,幾乎沒有任何主流媒體的迴響或反饋。邱若龍對於史料所稱述的「霧社事件」似乎並不以傳統的詮釋和他本人的理解為足,在日本漫畫席捲台灣市場的那個年代,仍持續從事對賽德克族文化的深入探勘,他本人甚至還成為賽德克族人的女婿,有了個賽德克族的名字──巴萬;這個名字,日後在魏德聖的電影中成了具體的角色,是一個剛步入青春期,像鬼魅一樣出入於族人抗日戰鬥的山林之中,體驗生死洗禮之艱辛的少年。
邱若龍專心致志於對一個近乎消失的族群之墾掘,一點一滴地還原那一個被漢族論述碾壓得扭曲不成首尾的抗日主題,在時人不知不識且不太關心的角落裡,長達20年,不意卻觸動了另一個藝術工作者。魏德聖早在《海角七号》締造台灣影史佳績、成就了一個「電影現象」之前,就已經下定決心拍攝《賽德克.巴萊》。

從完整版四個半小時的成品(《太陽旗》以及《彩虹橋》)看來,魏德聖把「抗日」鬥爭的表象自現代國家之間的主權與資源掠奪糾葛之中抽離出來,置諸賽德克族人所執著、捍衛的價值核心。片中反覆出現的一個主題是「彩虹橋」,魏德聖以此為賽德克族人祖靈召喚的象徵,透過血祭,將殺戮視為與同胞和仇敵重逢與和解的儀式,更簡明地說:《賽德克.巴萊》讓我們認識了賽德克族人的生死和價值觀:一個透過死亡來獲得重逢與和解的信仰。

回歸最真實的生活
許多人關心這部片子的投資額,關心這投資能否回收,也關心觀眾會不會認同或滿意這樣鉅額的花費究竟能帶給市場多麼大的震撼或啟示。看起來好像魏德聖所從事的不是一次創作,而是一局成敗都令人咋舌的豪賭,一場金錢與名聲鬥陣的熱鬧。就我個人的觀點而言,這些都還是浮泛而次要的問題。

電影不是空口白話,《賽德克.巴萊》重建了數以千計的賽德克族人在1930年的強權之下,以血肉之軀為代價,所爭取的究竟是什麼。這畢竟是昂貴但值得的投資,因為這樣的投資不但要具備難得的史識,更需要具備充分的執行能力,充分展現了台灣創作者苦心孤詣的追求。

這樣的追求,在白紙黑字的文章裡或許只能反映出作者皓首窮經的心血,但是在電影這一行裡,就不能不牽涉到複雜的工業和技術支援。根據我側面的理解,該片的攝製組以胼手胝足的努力,儘量讓每一個呈現在銀幕上的細節,都出於自力打造。魏德聖能夠做到,除了意味著他和他的團隊已經有能力「拍攝一部史詩大片」之外,更實際的一點是:基於對創作者的信賴,投資人和觀眾都能夠成為再一次建立台灣電影新類型的見證者。
很多人遲疑著要不要進戲院之前打聽:好不好看?我的答覆很簡單,僅只是看到第二部《彩虹橋》裡的素人演員林慶台(飾莫那魯道)與父親在瀑布邊上的一幕二部合唱,就已經值回票價。

林慶台是泰雅族的牧師和獵人,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們堅持自己的生活,我們是住在山上的,我們有山上的文化和生活。有一些文明來侵蝕我們,我們就會做出一些不一樣的舉動,我們所堅持的,是回歸最真實的生活。」

《果然有話》作者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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